相爱后动物感伤，我和小芙的故事！(12)

花非花（一）

秋天的时候，朱小青的家里终日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味。她家的院子里有一株硕大的桂花树，长得郁郁葱葱，据说有上百年的树龄了。

1976年，我读小学四年级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常上朱小青家借书看，朱小青是我的同班同学。还没走进朱小青的家门就闻到一股袭人的香气，很是诱人。进了门，过了二堂，在天井里看见了那株桂花树。朱小青的家是幢清代老宅，雕梁画栋，青砖黑瓦，雕花窗格，细腻繁复，古色古香。走入其中，我依稀看见远去的时光。

我来到天井中，抬头看那株桂花树，看到被茂密的枝叶分割的杂乱的天空，和从枝叶中漏下的迷离的点点光斑。

我在这棵桂花树下，体验到了一种有别于它处的幽静。好像在树的周围覆盖着或渗透着一团巨大的阴影。我知道这是一棵树的寂静，一棵树几百年的沉默加深了这种寂静，好像这一棵桂花树汇聚了整幢老宅全部的寂静，也承纳了天空的寂静。

我还看到了朱小青的母亲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母亲，印象极为深刻。

事实上，朱小青的母亲令我吃惊，她和我见过的苇镇上同龄女人相比一点也不一样。本来朱小青并不打算让我见她母亲，她告诉我她母亲在楼上的房间里，怕吵，让我上楼梯时脚步轻点。结果我们在上楼梯时碰到了她母亲。朱小青的母亲有一双非常美丽的大眼睛，皮肤白皙，梳着精致的发髻，简洁，干净。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，扶着楼梯扶手站着的姿势很好看又有一股逼人的气质，这一点和朱小青的美丽有些共同之处。

事实上，那个秋天留给我的记忆正如多年以后在我身边掠过的那样。一棵寂静的桂花树，一幢寂静的老宅，一股桂花香味，一截寂静的楼梯上，站着一个寂静的谜一样的美丽女人。

多年以后，长大以后，我知道朱小青的母亲叫周媚，是国民党鼎鼎有名中将周养浩的女儿，早年就读于上海圣玛利大学。

解放后，她父亲作为战犯关进了秦城监狱。周媚的母亲是周养浩的大老婆，她和母亲几经波折，辗转回到了故乡苇镇老家。

1967年，苇镇的红卫兵听到了风声冲进她家老宅，要拿她去批斗，她拿出盖有华东军政部证明她已与父亲断绝关系的证明书，才幸免不测。

这样聪慧的女人，自然有过人的心智。

我跟朱小青走上很陡的楼梯，然后到了一个很小的阁楼里。朱小青走到床头的一个纸箱前翻起来。

我跟过去，目瞪口呆地从打开的纸箱里看到了一整箱书。朱小青一本一本往外拿，说，全是好看的。这些书一律用牛皮纸包着，封面完好，扉页正中很端正地盖着一方很小的印章，是篆书，我看不出那是谁的名字。一箱书全都是小说，有《林海雪原》，《红岩》，《青春之歌》，《铁道游击队》，《苦菜花》等等，我正在看的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也在其中，我手头那本有些缺页，她的却是完整的。我有些话说不出来，也忘了问朱小青这些书是谁的。多年以后，我觉得朱小青是我的第一个文学启蒙者，因为她为我提供了这些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朱小青穿戴简洁，清纯，十分好看。小学毕业后，朱小青离开了苇镇，到她父亲所在的H城读书去了。

1982年，朱小青高中的时候，据说和同班的一个男同学好上了。而且还怀了孩子，以至后来去做了人工流产。1982年，人工流产这样的字眼在当时是个惊心动魄的词。这个非同一般的词非常清晰地落到当年16岁的朱小青身上，这事成了一道供人叙述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