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爱后动物感伤,我和小芙的故事!(10)
水之殇(二)
在我的童年生活中,卫生院的太平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字眼。太平间坐落在苇镇卫生院角落里,四周树木丛生,距太平间三十多米的另一个角落是卫生院的厕所。白天的时候,我偶尔路过太平间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,从太平间门口飞奔而逃。夜晚上厕所的时候,昏暗的灯光,福尔马林消毒水的气味,连同太平间阴森森的气息不动声色地从另一个世界徐徐逼来,仿佛越来越快,越来越沉,压在我身后,从我的下身直抵我的内心,死神不动声色的面容就是在厕所里形成的。
1970年,小芙从河里打捞上来时就放在太平间里。那场突然的事故是我童年生活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事件,它在我幼年的身上刻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印痕。
卫生院的外面就是傍依苇镇的小河。河面很宽,大约有七八十米。河水很深,河边上有河柳,苍蝇树,河滩上,有芦苇,风景迷人。
小河年年发大水,但卫生院一般是淹不到的。因为紧贴卫生院的外墙筑了一道两米宽五米高的河堤,最多也不过淹到墙脚,大水退去后,墙基上会留下一道清晰的灰线。河堤上剩下一层淤泥,薄薄的,均匀细腻,脚踩上去,一个清晰的脚印。
大水通常在每年端午前后发生,我们当地人叫“五月花”。
发大水的时候我喜欢在河堤上看风景。平日干净清爽的河水这时变得又黄又浊,凭空厚了许多。河水浩浩荡荡地下来,打开平时见不到的漩涡,那漩涡又大又深,不断变化,像是河心开了不少肥硕的大花,空气中一片潮湿的气味。大水夹杂着枯枝,落叶,夹杂着轰隆隆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,所有的一切都被它震慑,时间仿佛也在瞬间凝结了。
我童年时代对于大水的记忆首先就是空气中连绵不绝的潮湿的气味。春花婆婆灰白的头发像一丛精疲力竭的植物,在这片气味中浮起,从隐隐约约到清晰可辨到伸手可及。
大水过后,阳光从云层出来。卫生院的院子里挂满白床单,白被套,白枕套。春花婆婆忙碌的身影在一片白色中穿梭,春花婆婆是苇镇卫生院雇来的洗衣工。
春花婆婆年近花甲,头发花白,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。她把一条条床单晾在绳子上时,阳光在她的头顶上一闪一闪,闪动她晦暗的门牙。她脚上穿的黑布鞋鞋面上绣着一种绿色的花,图案古怪,神秘,年代久远,不知穿了多少年,踩过什么样的地方。
春花婆婆不是什么人的婆婆,她是大家的婆婆。我问过母亲,她一个人住在河边一幢低矮的黑房子里。
1973年端午前后,那阵子,雨实在下得大。黑房子在夜里被突然猛涨的大水冲毁,春花婆婆也不见了踪迹。
我现在回忆和想象起1973年夏天那一壮观的瞬间,黑房子在一片大水中无声地倒下,砖瓦散落在河中,在我的视野里变成幻影和光斑以及一片空旷的存在。
黑房子的消失正如一个人的逝去,永远不再复归,无法再来。有一些东西会永远不见,有些人也会永远不见。我们无法再找到他们,比如春花婆婆。
春花婆婆,前些年收养了一个女孩,春花婆婆给她取名叫木瓜。
木瓜是一个弃儿。出生当天就被丢在卫生院的大门口,被早起来卫生院洗床单的春花婆婆发现,收养了下来。